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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光晕，分别没入两鱼的额头，留下浅浅的印记后，一闪便消失不见。
九离左眼的掩盖忽然消失，青蓝色的眸子明白无误的显露出来，冷香与他一同闭上了眼睛。
缔结契约之后，伴侣人鱼会看到对方过去的生平，力量共享，生命共享，一切的一切都会产生共享。
这就是人鱼世界里真正的伴侣契约，你我一体，祸福与共，你死我死，我生你生。
同样的伤害，两者一起承担，各分一半。
相依相随。
至死不悔。
然而这一段共享的过程，却需要一点点时间。
东君不明白尹宸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却和尹宸一起护卫在冷香和九离的身边，牢牢保护着他们的契约能顺利进行。
……
九离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记忆变得模糊的小时候，忘却了自己还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
他似乎捡到了一条身受重伤，浑身鲜血淋漓丑的要命的人鱼。
那时候的他，没有朋友，没有鱼愿意接近长相怪异的他，他的鱼尾也十分难看，是紫的发黑的上半截和青蓝色下半截的模样，完全没有长大后这种自然的过渡色彩。
丑兮兮的他看到同样丑兮兮的那条人鱼，就将他救了回来。
我们同样的丑，所以我们会成为同伴的吧？
他这样想着。
日复一日躲避着养父母的发现，在他的照料下，那条人鱼渐渐恢复，那些让他显得很丑的伤痕消失，被他救回来的人鱼居然是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极地人鱼。
他不丑，所以他不会是同伴的吧？
他感觉失落，但又无法丢掉人鱼不管。
人鱼苏醒了，出乎他意料的是，人鱼并不对他的外貌感到奇怪。这让他感觉到很奇怪，也感觉到了一种安全。
他们就这样默契的相处着，人鱼的伤慢慢痊愈。
而后来……
“你的伤已经好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
“小白小白，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可以见。”
“诶？！”
“我们成为伴侣，就可以见。”
冰冷但温柔的漂亮人鱼咬破了指尖，在他的额头画下半个契约，许下了诺言。
“等我，你成年，我就会来找你。”
然而还没等成年，他就已经被养父母丢弃了。
再之后，他快要饿死的时候，金尾的少年人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拎着他轻笑：“这就是老头说的神间人鱼？这么弱，一根指头就可以摁死，封印什么啊……”
“哼，小家伙，我也看那些家伙不爽，不如我养你吧。”
无知无觉的封印一下，他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也变得七零八落，只模糊记得自己是个孤儿，被养父母收养，不讨他们喜欢，却有一个完美的大哥。
而关于他曾与一个人鱼早早定下终生的记忆，却全都压在了脑海最深处。
……
“呼，这些海怪力气可真是大。”尹宸轻松的说着，随手抓住抽来的触手，另一手抓住那个海怪的头，一拧就把海怪的脑袋拧了下来。
东君闷不吭声的继续战斗，没有理会他。
五分钟了，这五分钟，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鱼老死，战场已经被清空了一小圈，即便是海怪也不太敢靠近那个范围。
忽然间，一种无形的波动从两鱼身后传来，前方飞速老化的人鱼们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上的时光似乎不再流失，顿时惊讶的回过身来。
尹宸鬼畜扭曲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九离无法自由掌控的时间之力，当经由伴侣契约被冷香分担一部分后，就可以真正发挥出来！”
他身后，冷香与九离已经睁开眼，一前一后的穿梭在海里，所过之处，兰澈笼罩掌控下的时间之力纷纷恢复了正常。
“将他逼上海面！”东君低喝一声，也随之冲了上去。
兰澈无法看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有点不对，于是他停住了前进，悬停在海水里，微微侧头，试图听清。
冷香九离并头前进，他们共同摧毁了兰澈的时间领域，为紧随其后的尹宸和东君开道。
金尾的人鱼露出尖牙和利爪，而红尾的人鱼身上燃烧起烈焰。
兰澈露出惊讶的神色，微微皱眉，去掉了范围广阔的时间领域，而是集中在自己身边的范围，形成了盾。
凝固的时间让海水的波动也凝聚了，而那一米方圆之外，却依然是正常的时光流速。
“你以为就你可以控制时间吗！”
九离少年的清朗声音带着一贯的暴躁，他同样饱含时间之力的一拳打在了时光的屏障上，轰的一声将那层屏障轰破。
但却只能探进去一个拳头，离兰澈的脸还有一段距离。
兰澈一直以来无害温和的神色突然崩裂，那少年的精致脸庞蓦然苍白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没等他做什么，冷香跟随在九离之后的第二拳，也来到了。
轰！
时间屏障真的破碎了，那轻易的程度让冷香都不由为之一愣。
尹宸和东君却在这时候从海底席上，倒悬而起的一尾自下而上抽在已经没有防护的兰澈身上，将他抽得向海面上直直升去。
“噗……”
兰澈顿时喷出一大口血来。
已经重新冲上的冷香与九离再次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冲上，两尾再次抽击在兰澈的身上。
一尾一尾，每一尾都在把他向着海面上抽。
而在海上，九霄，这条从来没有飞上天空过的浮空人鱼，正浮在海面上，只要他再一摆尾就可以飞到空中。
海洋属于所有人鱼，而天空却只属于浮空人鱼。
天空中，银龙和黑龙相互对峙，黑龙已经狂躁得恨不得干脆豁出去算了，然而银龙却挡在他的正下方。
浮空人鱼九霄的冒头，没有被他们注意到。
但是，被尹宸最后一尾抽的猛然飞出海面的兰澈，却让黑龙瞬间低下头，看了过去。
血红的竖瞳里瞬间被狂化的怒火填满：“兰澈！！！”
龙寻挪了挪身子，挡住了他要冲上去的身影。
“滚开！”
顾不得什么实力的差距，顾不得曾经在这条龙的爪下只能逃命的狼狈。
那条人鱼被打出海面的那一刻，黑龙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撕裂了，人鱼呕出的血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让他心也随之揪紧。
你们怎么敢！
怎么敢！！
然而他气势汹汹狠撞过来的一下，无法撼动龙寻半分。
银龙只是轻轻一尾，又将他抽的飞了回去。
浮空人鱼终于飞上了天空，那长在脊柱两侧恍若薄纱的侧鳍在水里只会让他的速度变缓，但飞入空中的那一刻，这大大的侧鳍却如翅膀一样乘着风托住了他的身体。
阳光照耀而下，空中飞翔的浮空人鱼，半透明的青纱侧鳍间点点的水柱反射出一道道漂亮的七彩光芒，就像是背负着彩虹。
兰澈没能落回海里。
九霄的侧鳍猛力一扇，狂猛的飓风顿时包围了兰澈。
浮空人鱼，能够凭借他们柔弱的侧鳍就飞上空中，因为他们掌控的力量是风。
风力够强的话，是可以撕裂任何东西的。
“啊——！”
兰澈的惨呼声遥遥传来，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大，在这样刀子一样的风中，一照面就被刮出无数的伤痕。
他看起来很疼。
但黑龙却好像比他还疼。
“兰澈！！啊啊啊啊啊啊——！”
黑龙咆哮着，一次次往下冲，但龙寻依然拦在他的前方，不论他怎么灵巧的翻身，都无法绕过那银色的龙躯。
龙角撞断了。
龙嘴里的牙也被抽得七零八落。
龙鳞飞溅。
银龙冷淡的看着黑龙一点点变得虚弱，口角流血，却还是不放弃的往下冲。
海面上，九离、冷香，东君和尹宸都遥遥看着天空。
银龙在阻拦黑龙，而九霄则尽力的控制着风，试图杀死兰澈。
可是兰澈到底是海皇，即便是几个各自种族中最强者的人鱼合力一击，也没能让他死掉。
重新包围上来的时光屏障阻隔了风的肆虐，兰澈掉落在海面上一个方圆不足十米的小岛上，无力的动了动尾巴，慢慢的用手撑着地，慢慢坐起身。
轰的一声巨响，同样重伤的黑龙被银龙一尾抽得落在海面上，砸起一大波海浪。
然而下一刻，小岛的边缘，一个苍白的手扒住了石头，一边龙角已经断裂，相貌成熟沧桑，有着唏嘘胡茬的男人费力的爬了上去，血红的竖瞳里只看得到兰澈那无力的身影。
“兰澈……兰澈……你怎么样了……”
这个男性一身黑色的长衫下不停晕染出血迹，但他毫不在乎，低沉醇厚的声音发着抖，跪坐在少年的人鱼身边，看着他一身的伤口，动也不敢动。
小岛的岸边，尹宸、东君、九离和冷香一一浮出水面，半趴在海滩上看着这边。
天空中，浮空人鱼九霄来回游弋着，青瓷色的鱼尾后逶迤盛开的尾鳍漂亮得像花。
银龙慢慢落下，淡淡的华光中，化为一个一袭黑色繁复长袍的男性，银发金瞳，龙角龙尾，静默无声的看着那边的一龙一鱼。
这一场仗打得，好像龙寻这边才是反派一样。
黑龙被龙寻的动静惊醒过来，来不及起身，就那样跪着侧身张开手挡在了兰澈的身前，紧张的道：“不许过来！他已经受伤这么重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认输，我们认输好不好？”
他似乎已经被兰澈重伤濒死的样子吓得失了魂，语无伦次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挑衅你……求求你，放过他吧！你，你不是说要罚我吗？我是罪龙，你锯掉我的龙角，拔掉我的龙鳞吧……只要放过他，我甘愿受罚！”
“闭嘴……咳咳……”兰澈虚弱的呵斥了一声。
黑龙惊惶的回头看他：“可是你……”
“我说闭……咳咳……闭嘴……”兰澈微微皱起眉头。
黑龙看到他那样子，连忙闭嘴，不敢再刺激他。
兰澈微微喘了口气，侧过脸来，面向着海滩上的四条人鱼。
“时间之力吗……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兰澈轻轻道。
九离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已经……咳咳……这样了，还不敢说吗？”兰澈轻笑着逗弄他。
果然九离直接炸毛了：“说就说，老子叫九离，怕你个屁！”
“哦……九离？真是好名字……没有感觉错的话，你旁边的那个极地人鱼，是你的伴侣吧？”兰澈轻声道。
“关你什么事！”九离再次炸毛。
其他人鱼都没有说话。
兰澈刚刚离得太远了，如今这样的距离下，他们都能看出，九离和兰澈的样貌实在是太像了，如果不是九离虽然同样是少年模样，却要比他看起来凌厉凶悍一些，就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了。
但，那个黑龙变成的男性，相貌却颇为凶悍。
加上人鱼的力量一脉相承，九离能使用时间之力，兰澈同样可以。
显而易见的猜测自心底浮现，让尹宸他们的心情很复杂。
黑龙想开口让兰澈不要再说话了，可是兰澈按了按他的手，就让他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兰澈喘了口气，继续道：“孩子……你所掌……掌控的力量，为其他……人鱼嫉恨……以后，你要小……咳咳……小心。可惜……我快要死了……也没能报仇……有点……不甘心呢……”
尹宸察觉到了不对，突然道：“等等，你说，报仇？”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掏了掏耳朵，再次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认为，神间人鱼的消失是因为我们嫉恨你们的力量，所以将你们都杀了？”
兰澈轻笑，那轻蔑的笑声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难道不是吗？
“哈！我也真是醉了，神间人鱼是全人鱼族的英雄，当年海兽浩劫之后，人鱼数量锐减到维持种族繁衍都成了困难，神间人鱼举全族之力……”
尹宸还没说完，兰澈已经冷冷道：“我一条鱼就可以覆灭东区，神间人鱼举全族之力，又怎么可能灭杀海兽后一条都活不下来？”
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又或许因为激动，兰澈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不是。”东君也开了口，淡淡道：“时间不仅能前进，还可后退。神间人鱼，全族之力，让时光倒退，一族之力，换千万人鱼复生。但，反噬太重，举族尽亡。”
即便是掌控时间的神间人鱼，也有无法触碰的禁忌。
时光回流。
那场浩劫，波及的人鱼太多，死掉的人鱼太多，神间人鱼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景，举全族之力，共同构建时光屏障，倒流时间。
人鱼复生。
他们却被抽干了力量，化为泡沫。
神间人鱼的死亡，不是阴谋，而是他们的大义。
远在战场上的兰澈，就是神间人鱼留下的血脉，他们希望他能在未来重振神间人鱼的威望，所以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琴始皇有感神间人鱼的力量反噬太可怕，意图保护兰澈这根独苗，却没有解释清楚，让兰澈心生误解，酿造了今日这一场灾祸。
“哈……哈哈哈哈……你……咳咳……你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恨错了？恨错了？！”
兰澈大笑起来，闭着眼睛，一边笑一边咳血。
黑龙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带了哭腔出来：“兰澈，别说了……”
兰澈的脸色暗淡下来，他的笑声停息，却抬起手，无力的放在了黑龙的脸上。
“真是……没用……怎么……这就哭了啊……孩子……在那里看着……呢……”
极低极低的呢喃声，渐渐不可听闻。
“兰……兰澈？兰澈？！兰澈？！！啊啊啊——！”
黑龙嚎啕大哭，即便再紧的抱着怀里的人鱼，却也无法阻挡人鱼渐渐化为气泡消失的结果。
黑色的光晕，分别没入两鱼的额头，留下浅浅的印记后，一闪便消失不见。
九离左眼的掩盖忽然消失，青蓝色的眸子明白无误的显露出来，冷香与他一同闭上了眼睛。
缔结契约之后，伴侣人鱼会看到对方过去的生平，力量共享，生命共享，一切的一切都会产生共享。
这就是人鱼世界里真正的伴侣契约，你我一体，祸福与共，你死我死，我生你生。
同样的伤害，两者一起承担，各分一半。
相依相随。
至死不悔。
然而这一段共享的过程，却需要一点点时间。
东君不明白尹宸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却和尹宸一起护卫在冷香和九离的身边，牢牢保护着他们的契约能顺利进行。
……
九离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记忆变得模糊的小时候，忘却了自己还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
他似乎捡到了一条身受重伤，浑身鲜血淋漓丑的要命的人鱼。
那时候的他，没有朋友，没有鱼愿意接近长相怪异的他，他的鱼尾也十分难看，是紫的发黑的上半截和青蓝色下半截的模样，完全没有长大后这种自然的过渡色彩。
丑兮兮的他看到同样丑兮兮的那条人鱼，就将他救了回来。
我们同样的丑，所以我们会成为同伴的吧？
他这样想着。
日复一日躲避着养父母的发现，在他的照料下，那条人鱼渐渐恢复，那些让他显得很丑的伤痕消失，被他救回来的人鱼居然是一条很漂亮很漂亮的极地人鱼。
他不丑，所以他不会是同伴的吧？
他感觉失落，但又无法丢掉人鱼不管。
人鱼苏醒了，出乎他意料的是，人鱼并不对他的外貌感到奇怪。这让他感觉到很奇怪，也感觉到了一种安全。
他们就这样默契的相处着，人鱼的伤慢慢痊愈。
而后来……
“你的伤已经好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
“小白小白，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可以见。”
“诶？！”
“我们成为伴侣，就可以见。”
冰冷但温柔的漂亮人鱼咬破了指尖，在他的额头画下半个契约，许下了诺言。
“等我，你成年，我就会来找你。”
然而还没等成年，他就已经被养父母丢弃了。
再之后，他快要饿死的时候，金尾的少年人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拎着他轻笑：“这就是老头说的神间人鱼？这么弱，一根指头就可以摁死，封印什么啊……”
“哼，小家伙，我也看那些家伙不爽，不如我养你吧。”
无知无觉的封印一下，他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也变得七零八落，只模糊记得自己是个孤儿，被养父母收养，不讨他们喜欢，却有一个完美的大哥。
而关于他曾与一个人鱼早早定下终生的记忆，却全都压在了脑海最深处。
……
“呼，这些海怪力气可真是大。”尹宸轻松的说着，随手抓住抽来的触手，另一手抓住那个海怪的头，一拧就把海怪的脑袋拧了下来。
东君闷不吭声的继续战斗，没有理会他。
五分钟了，这五分钟，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鱼老死，战场已经被清空了一小圈，即便是海怪也不太敢靠近那个范围。
忽然间，一种无形的波动从两鱼身后传来，前方飞速老化的人鱼们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上的时光似乎不再流失，顿时惊讶的回过身来。
尹宸鬼畜扭曲的大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成功了！九离无法自由掌控的时间之力，当经由伴侣契约被冷香分担一部分后，就可以真正发挥出来！”
他身后，冷香与九离已经睁开眼，一前一后的穿梭在海里，所过之处，兰澈笼罩掌控下的时间之力纷纷恢复了正常。
“将他逼上海面！”东君低喝一声，也随之冲了上去。
兰澈无法看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有点不对，于是他停住了前进，悬停在海水里，微微侧头，试图听清。
冷香九离并头前进，他们共同摧毁了兰澈的时间领域，为紧随其后的尹宸和东君开道。
金尾的人鱼露出尖牙和利爪，而红尾的人鱼身上燃烧起烈焰。
兰澈露出惊讶的神色，微微皱眉，去掉了范围广阔的时间领域，而是集中在自己身边的范围，形成了盾。
凝固的时间让海水的波动也凝聚了，而那一米方圆之外，却依然是正常的时光流速。
“你以为就你可以控制时间吗！”
九离少年的清朗声音带着一贯的暴躁，他同样饱含时间之力的一拳打在了时光的屏障上，轰的一声将那层屏障轰破。
但却只能探进去一个拳头，离兰澈的脸还有一段距离。
兰澈一直以来无害温和的神色突然崩裂，那少年的精致脸庞蓦然苍白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没等他做什么，冷香跟随在九离之后的第二拳，也来到了。
轰！
时间屏障真的破碎了，那轻易的程度让冷香都不由为之一愣。
尹宸和东君却在这时候从海底席上，倒悬而起的一尾自下而上抽在已经没有防护的兰澈身上，将他抽得向海面上直直升去。
“噗……”
兰澈顿时喷出一大口血来。
已经重新冲上的冷香与九离再次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冲上，两尾再次抽击在兰澈的身上。
一尾一尾，每一尾都在把他向着海面上抽。
而在海上，九霄，这条从来没有飞上天空过的浮空人鱼，正浮在海面上，只要他再一摆尾就可以飞到空中。
海洋属于所有人鱼，而天空却只属于浮空人鱼。
天空中，银龙和黑龙相互对峙，黑龙已经狂躁得恨不得干脆豁出去算了，然而银龙却挡在他的正下方。
浮空人鱼九霄的冒头，没有被他们注意到。
但是，被尹宸最后一尾抽的猛然飞出海面的兰澈，却让黑龙瞬间低下头，看了过去。
血红的竖瞳里瞬间被狂化的怒火填满：“兰澈！！！”
龙寻挪了挪身子，挡住了他要冲上去的身影。
“滚开！”
顾不得什么实力的差距，顾不得曾经在这条龙的爪下只能逃命的狼狈。
那条人鱼被打出海面的那一刻，黑龙感觉自己的心都要撕裂了，人鱼呕出的血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让他心也随之揪紧。
你们怎么敢！
怎么敢！！
然而他气势汹汹狠撞过来的一下，无法撼动龙寻半分。
银龙只是轻轻一尾，又将他抽的飞了回去。
浮空人鱼终于飞上了天空，那长在脊柱两侧恍若薄纱的侧鳍在水里只会让他的速度变缓，但飞入空中的那一刻，这大大的侧鳍却如翅膀一样乘着风托住了他的身体。
阳光照耀而下，空中飞翔的浮空人鱼，半透明的青纱侧鳍间点点的水柱反射出一道道漂亮的七彩光芒，就像是背负着彩虹。
兰澈没能落回海里。
九霄的侧鳍猛力一扇，狂猛的飓风顿时包围了兰澈。
浮空人鱼，能够凭借他们柔弱的侧鳍就飞上空中，因为他们掌控的力量是风。
风力够强的话，是可以撕裂任何东西的。
“啊——！”
兰澈的惨呼声遥遥传来，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大，在这样刀子一样的风中，一照面就被刮出无数的伤痕。
他看起来很疼。
但黑龙却好像比他还疼。
“兰澈！！啊啊啊啊啊啊——！”
黑龙咆哮着，一次次往下冲，但龙寻依然拦在他的前方，不论他怎么灵巧的翻身，都无法绕过那银色的龙躯。
龙角撞断了。
龙嘴里的牙也被抽得七零八落。
龙鳞飞溅。
银龙冷淡的看着黑龙一点点变得虚弱，口角流血，却还是不放弃的往下冲。
海面上，九离、冷香，东君和尹宸都遥遥看着天空。
银龙在阻拦黑龙，而九霄则尽力的控制着风，试图杀死兰澈。
可是兰澈到底是海皇，即便是几个各自种族中最强者的人鱼合力一击，也没能让他死掉。
重新包围上来的时光屏障阻隔了风的肆虐，兰澈掉落在海面上一个方圆不足十米的小岛上，无力的动了动尾巴，慢慢的用手撑着地，慢慢坐起身。
轰的一声巨响，同样重伤的黑龙被银龙一尾抽得落在海面上，砸起一大波海浪。
然而下一刻，小岛的边缘，一个苍白的手扒住了石头，一边龙角已经断裂，相貌成熟沧桑，有着唏嘘胡茬的男人费力的爬了上去，血红的竖瞳里只看得到兰澈那无力的身影。
“兰澈……兰澈……你怎么样了……”
这个男性一身黑色的长衫下不停晕染出血迹，但他毫不在乎，低沉醇厚的声音发着抖，跪坐在少年的人鱼身边，看着他一身的伤口，动也不敢动。
小岛的岸边，尹宸、东君、九离和冷香一一浮出水面，半趴在海滩上看着这边。
天空中，浮空人鱼九霄来回游弋着，青瓷色的鱼尾后逶迤盛开的尾鳍漂亮得像花。
银龙慢慢落下，淡淡的华光中，化为一个一袭黑色繁复长袍的男性，银发金瞳，龙角龙尾，静默无声的看着那边的一龙一鱼。
这一场仗打得，好像龙寻这边才是反派一样。
黑龙被龙寻的动静惊醒过来，来不及起身，就那样跪着侧身张开手挡在了兰澈的身前，紧张的道：“不许过来！他已经受伤这么重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认输，我们认输好不好？”
他似乎已经被兰澈重伤濒死的样子吓得失了魂，语无伦次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挑衅你……求求你，放过他吧！你，你不是说要罚我吗？我是罪龙，你锯掉我的龙角，拔掉我的龙鳞吧……只要放过他，我甘愿受罚！”
“闭嘴……咳咳……”兰澈虚弱的呵斥了一声。
黑龙惊惶的回头看他：“可是你……”
“我说闭……咳咳……闭嘴……”兰澈微微皱起眉头。
黑龙看到他那样子，连忙闭嘴，不敢再刺激他。
兰澈微微喘了口气，侧过脸来，面向着海滩上的四条人鱼。
“时间之力吗……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兰澈轻轻道。
九离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已经……咳咳……这样了，还不敢说吗？”兰澈轻笑着逗弄他。
果然九离直接炸毛了：“说就说，老子叫九离，怕你个屁！”
“哦……九离？真是好名字……没有感觉错的话，你旁边的那个极地人鱼，是你的伴侣吧？”兰澈轻声道。
“关你什么事！”九离再次炸毛。
其他人鱼都没有说话。
兰澈刚刚离得太远了，如今这样的距离下，他们都能看出，九离和兰澈的样貌实在是太像了，如果不是九离虽然同样是少年模样，却要比他看起来凌厉凶悍一些，就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了。
但，那个黑龙变成的男性，相貌却颇为凶悍。
加上人鱼的力量一脉相承，九离能使用时间之力，兰澈同样可以。
显而易见的猜测自心底浮现，让尹宸他们的心情很复杂。
黑龙想开口让兰澈不要再说话了，可是兰澈按了按他的手，就让他不甘不愿的闭了嘴。
兰澈喘了口气，继续道：“孩子……你所掌……掌控的力量，为其他……人鱼嫉恨……以后，你要小……咳咳……小心。可惜……我快要死了……也没能报仇……有点……不甘心呢……”
尹宸察觉到了不对，突然道：“等等，你说，报仇？”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掏了掏耳朵，再次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认为，神间人鱼的消失是因为我们嫉恨你们的力量，所以将你们都杀了？”
兰澈轻笑，那轻蔑的笑声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难道不是吗？
“哈！我也真是醉了，神间人鱼是全人鱼族的英雄，当年海兽浩劫之后，人鱼数量锐减到维持种族繁衍都成了困难，神间人鱼举全族之力……”
尹宸还没说完，兰澈已经冷冷道：“我一条鱼就可以覆灭东区，神间人鱼举全族之力，又怎么可能灭杀海兽后一条都活不下来？”
或许是因为回光返照，又或许因为激动，兰澈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不是。”东君也开了口，淡淡道：“时间不仅能前进，还可后退。神间人鱼，全族之力，让时光倒退，一族之力，换千万人鱼复生。但，反噬太重，举族尽亡。”
即便是掌控时间的神间人鱼，也有无法触碰的禁忌。
时光回流。
那场浩劫，波及的人鱼太多，死掉的人鱼太多，神间人鱼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场景，举全族之力，共同构建时光屏障，倒流时间。
人鱼复生。
他们却被抽干了力量，化为泡沫。
神间人鱼的死亡，不是阴谋，而是他们的大义。
远在战场上的兰澈，就是神间人鱼留下的血脉，他们希望他能在未来重振神间人鱼的威望，所以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琴始皇有感神间人鱼的力量反噬太可怕，意图保护兰澈这根独苗，却没有解释清楚，让兰澈心生误解，酿造了今日这一场灾祸。
“哈……哈哈哈哈……你……咳咳……你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恨错了？恨错了？！”
兰澈大笑起来，闭着眼睛，一边笑一边咳血。
黑龙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带了哭腔出来：“兰澈，别说了……”
兰澈的脸色暗淡下来，他的笑声停息，却抬起手，无力的放在了黑龙的脸上。
“真是……没用……怎么……这就哭了啊……孩子……在那里看着……呢……”
极低极低的呢喃声，渐渐不可听闻。
“兰……兰澈？兰澈？！兰澈？！！啊啊啊——！”
黑龙嚎啕大哭，即便再紧的抱着怀里的人鱼，却也无法阻挡人鱼渐渐化为气泡消失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