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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午夜时分,柯毅伦仍在他的工作室内为下一季服装发表忙得不可开交,时间愈接近,他就愈忙,忙得昼夜不分,根本无暇抽出时间处理他和黎雯之间的误会和僵局。

    “采玲,这件黑色大衣腰身要再修改,我看改两吋好了。”

    “姜师父,这件紫色外套已赶好,先把它穿在人台上,一会儿我们再来讨论修改。”

    “奕惠,那件苹果绿的衬衫做好了没,明天已经要彩排了,怎么还不见成品。”

    柯毅伦忙着和所有工作人员商量、检讨、修改所有的表演服饰,颈项永远垂着一条皮尺,手腕上也戴着针包,以备随时量身、修改。

    “小林,这件米色针织的配饰呢?”

    “雅惠,这件裙子的上衣不是拿去刺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拿回来,明天一早立即过去取回,听到了没?”

    虽名为彩排,但明天就已经有许多国外厂商会提前来参观,顺便下订单,而今年提前来参观的国外厂商又比往年多了三、四倍,因此柯毅伦更是丝毫不敢马虎,掉以轻心,战战兢兢地要将正式表演秀和预演彩排做到最完美。

    全神贯注的神态不亚于他在设计时的那分专注。

    “小林,替我把设计原稿拿来,这件衣服和设计稿有出入。”

    黎雯站在工作室门外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柯毅伦,他始终未发觉她已在门外观看他好一阵子了。

    “小姐,进来呀,你干嘛一直杵在门外?”小林抱着一具人台经过门口朝她喊着。

    黎雯只是木然地朝他点点头,犹豫着。

    好不容易,柯毅伦终于发觉到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朗笑地走向她。

    “为什么不进来?你来多久了?”一手拉着她进来。“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不要自己出门,太危险了。”

    黎雯吁口长气,不多做表示。

    “还在生气吗?我都说过了,那是场误会。”

    她恍若未闻地盯了一下四周,交给他一袋消夜,阴郁地看着他长满胡渣的帅气脸庞。

    脑里思绪一片混乱,柔美的脸庞有一丝淡淡的轻愁,凝视了他半晌,从皮包内拿出一张纸条交给他。

    柯毅伦凝视她落落寡欢的模样,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地接过纸条。

    “这是”

    “我坐的班机。”她简单地说。

    惊愕地盯着她一会儿,他艰涩地开口。

    “说清楚。”

    她深吸口气,心头一阵酸楚,更有一分深层的悲哀。

    “这礼拜天我要去法国了,奖学金已下来。”

    闻言柯毅伦错愕不已,感到心中一阵轻微的痛楚。“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冷硬目光逼视着她。“这礼拜天不就是明天吗?”

    痹篇他询问的目光,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咽下了所有未出口的话。

    柯毅伦怒不可抑地扳过欲转身的身子。

    “走!我们到办公室去谈!”

    “没”

    话未说完已被他推出门外,拉向办公室。

    柯毅伦快气疯了,才刚解决一档事,现在又来这件事,而女朋友要出国留学了,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太可笑了。

    柯毅伦合上办公室的门,双臂环胸地斜靠在门板上,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她不安地咬着下唇,阴郁退缩地看着魁梧带侵略性的柯毅伦,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柯毅伦脸孔紧绷,语气严厉地质问:“为什么你始终不相信我?”

    她仍是沉默。

    看她一副漠视的态度,柯毅伦更是忿怒得像一股疾速奔窜的血液逆流,也大声地咆哮:“说呀!”

    黎雯一惊,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令她有些心惊胆跳。

    走向窗棂边,神色愁悒地眺望着街头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压抑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眼睛半掩,睫毛密密地覆盖出一层青黑影子,微弓的肩背显得凄楚单薄。

    “黎雯!算我拜托你好吗?”柯毅伦扳过她薄弱的身子,按住她的肩头急道:“为什么我解释那么多次,你还是不肯相信?”

    他如洪水猛兽般的怒气一爆发便不可收拾,按住她肩头用力地摇晃,像是试图将她摇醒,而黎雯只是冰冰冷冷地瞄他一眼,推开按住她肩头的双手。

    “你早就知道我一直在等奖学金下来的。”

    “我相信那该死的奖学金早就已经下来了,我问的是你为何偏偏挑这时候?”他怒吼。黎雯深吸口气,闭上虚无到极点、空洞的双眸良久。

    “我并不是故意挑这时候走的,而是学校已经来了三次催函了,我明天再不搭这班飞机走,会赶不及开学。”

    “这不是理由。”

    他黑黝的眸中燃烧着两簇熊熊怒火,直勾勾地盯着她略显不安凄恻的苍白脸庞。

    也许该是对他表白的时候了。

    忐忑不安地咬着下唇,黎雯终于困难地开口说:“你说的没错,奖学金只是个借口,最主要的是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蜚短流长的闲言闲语,今天有杂志拿我当标题,明天又有杂志谈论你的新欢,我受够了!”压抑不住的泪水决堤而出,如断线珍珠直落而下,她泪涔涔地掩面哭泣。

    认识黎雯也有好一段日子,她不是一个轻言哭泣的女孩,除非她真的委屈到了极点,教他顿时之间不知所措地心软了下来,几乎是颓废地瘫坐在沙发上,思绪一片混乱。

    他只是喃喃地念着:“为什么你始终不愿相信我。”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失望。

    她泪潸潸悲痛不已地说:“不是我不愿相信你,而是有太多的人和事夹在你我之间,让我已经无力再承受了。我累了,真的很累,我也舍不得你和我的这段感情,要不是已身心俱疲,我又怎么会舍你而远走他乡呢?”

    黎雯说的字字句句深切地刻入柯毅伦的心坎,那么深那么痛,他多么珍惜黎雯这个难得的女孩,但现实的人事和无情舆论的打击,居然把一向坚强开朗的她,伤得如此的深,令她不得不抛下一切,甚至于他,而执意远走他乡。

    闭上双眸什么也不想,他也在一瞬间突然觉得疲惫不堪,一手不断地揉着眼凹,神情悲切,以往一张英姿焕发、神采奕奕的脸庞,如今看来是那么的沮丧。

    两人沉默了半晌,连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终于,黎雯幽幽地开口了。

    “那我走了,毅伦。”

    机场内人潮繁忙,来来去去,连飞机班机也是起起落落的。

    黎雯独自站在航空站的柜台前等待排位。

    带着这种悲凄淌血的心离开台湾,是她不愿意的,也许毅伦和她一样,但是他应该很快就会遗忘的,一定有人很快就会取代她的位置。

    毅伦和她在一起实在太委屈他了,他原本生活是那么多采多姿,认识她后,便将所有的喜好一改,只为迎合她,博取她的欢心和快乐。

    也许她是太自私了,从未替毅伦着想过,只会一味地取求,但现在才这么想已经太迟了。

    “小姐,你好,麻烦把护照和机票给我。”

    航空站柜台的小姐打破了她的沉思,满脸局促地朝柜台小姐牵强地笑了笑,才将手中的护照给她。

    “黎雯!黎雯!”

    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将她漫不经心的神思拉回了现实,颇为讶异地看着正快步跑来的何晶媚。

    “还好!我终于赶上了,我还以为来不及了。”何晶媚喘呼呼地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我不是叫你不用来吗?”

    何晶媚用力地摆摆手。“不!不是!是”

    “小姐,你的机位已经划好了。”

    “哦,谢谢。”黎雯接过证件,半扶半拉地将何晶媚拉到一旁的休息椅坐下。

    待气较顺后,何晶媚才又开口。“哪!给你。”将手中一只白色大纸袋交给黎雯。

    黎雯不解地看着纸袋内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干嘛送礼物给我?”

    “不是我送的,是柯毅伦,他两个钟头前像个鬼似的,跑到公寓来敲我的门,又将车钥匙丢给我,拜托我一定要及时将这袋子交到你手中,他说很重要。”何晶媚有些忿忿地嚷道:“我问他为何不自己来,他说今天有很重要的预演秀,他必须在场监督走不开,所以只好拜托我了。”

    黎雯神色黯然地望着纸袋,默默不语。

    何晶媚依然不停地抱怨着。

    “你知道吗?他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活像个殭尸、吸血鬼,一早来敲门,害我结结实实地被他吓了一大跳,我想他大概一夜没睡吧,不然他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

    何晶媚说的愈多,她的心就揪得愈紧,心痛得无法言语,两行热泪忍不住地又在她苍白秀丽的脸庞上顺势滑落。

    何晶媚一看见她这副泪人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从皮包内拿出面纸让她拭泪。

    “既然舍不得他,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何苦这般的伤自己。”

    黎雯擦掉泪渍,一脸苦楚幽幽地看着何晶媚。

    “你是知道的我无法忍受他那些蜚短流长的花边新闻、闲言闲语,我太爱他了,爱得以至于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女人和他有关。”

    何晶媚若有所悟地笑开,拍拍她的背安慰。

    “没关系,也许你到法国以后想法就会改变,到时就不会那么在意了。”

    她苦笑。“希望如此。”站起身。“时间不早,我该进去了。”

    “好吧,我送你到出境厅去,反正都来了,不差再爬个楼梯。”何晶媚俏皮地挤挤眼。

    惹得黎雯噗嗤地笑出。

    三年后。

    十二月的天气,和大部分的欧洲国家一样,寒冷异常,空中夹着雨,飘着雪,雨在雪中,雨雪霏霏涔涔的。

    黎雯伫立街头仓皇而望,这半是建筑半是车辆的街景,就像记忆的某个深处,让她恍惚了。

    直到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将她的记忆拉回了现实。

    打了个冷颤,快速地通过马路,往她的公寓居所回去。

    僵硬的手在口袋内寻找着钥匙,机械式地捡起丢在门口,远从台湾寄来的信件。

    一定是晶媚,在她僵硬的脸上出现一丝笑容。

    一进门,便赶紧打开室内的暖炉,好让冻结的室内暖和起来。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内是一张红色喜帖。

    晶媚要结婚了,要她回国参加她的婚礼,顿时心中一分是喜一分是忧。

    落落寡欢地望着陈旧窗棂外的积雪和车灯,缓缓飘落的雨雪阻碍了她欲看清的视线,街头一片荒凉寒冷的景致,让她再度忧伤了起来。

    寄居他乡的生活并不好过,令她吃足了苦头,几度几乎熬不下去,要不是不敢再回到台湾那块伤心地,她可能早已重拾行李,奔回那可爱怀念的地方。

    每当佳节将近,她的思乡情怀就更严重,她想念台湾、想念风、想念那里的土、想念那里的空气、想念那里的人,更想念他。

    强忍住又要落下的泪珠,她好想他呀,想得心都痛了,想得快发疯,整个人甚至因想他而几乎一度崩溃,多少的夜里,她是在梦中遇见他,却是在决堤的泪水中醒来。

    多少次告诫自己、命令自己不准再想他,可是没用。

    当年是她自己选择离开他的,如今后悔的代价也就只有自己承受。

    那只尘封已久的纸袋礼盒跟着她东搬西迁的,早已有分割舍不掉的情,算是一种感情的转移吧!

    可是她却从未将它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它也始终一直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望着纸盒,隐约中彷佛有某种意念袭上心头,心绪波动,血液翻腾,身体微微颤抖,睁着眼痴痴地望。

    久蛰思动地,她再也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将纸盒拿了出来。

    颤巍巍的手抖动不已地将纸盒拆开。

    兀地,整个人元气尽失地跌坐在地板上,热泪满腮,眼里净是悔意,这纸盒里居然是件新娘礼服。

    不知过了多久

    外头室内一片漆黑,黎雯手中紧抱着那件白色新娘礼服颓坐在床头,无助的眼神透露着惹人怜爱的神情,苍白的面容,肿胀的双眼,眼角还残留着刚刚一阵又一阵的痛哭后的泪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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