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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中文网 www.92zw.net,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波拿巴的出生与童年

    现在剩下的事情就是确认波拿巴的真正姓氏是布奥拿巴。从意大利历次战役,直到他三十三岁,他都是这样签名的。以后他把这个名字换成了法语,签名时只写波拿巴:我保留了他给自己取的并刻在他坚不可摧的塑像脚下的名字。

    波拿巴是否给自己少报了一岁,以便使自己成为法国人,也就是说,使出生日期晚于科西嘉并入法兰西的日子?这个问题被埃卡尔先生以一种简短然而充实的方式作了彻底的探讨,大家可以读一读他的小册子。他得出结论:波拿巴生于一七六八年二月五日,而不是一七六九年八月十五日,虽说布里埃纳先生一直断定他是后面那个日期出生的。保守的参议院在一八一四年四月三日的声明中把拿破仑说成外国人,原因就在于此。

    共和四年风月十九.日(一七九六年三月九日)波拿巴与玛丽—约瑟夫—罗兹?德?塔舍在巴黎第二区户籍簿上登记的结婚证书上写明,拿破仑?布奥拿巴于一七六八年二月五日生于阿雅克肖,他的由户政官员核发的出生证证实了这个日期。它与结婚证上的日期完全一致,那上面写明丈夫二十八岁。

    拿破仑与约瑟芬登记结婚时,送到巴黎第二区区公所的出生证被一个副官在一八一年年初收了回来,当时他正准备与约瑟芬离婚。杜克洛先生不敢抗拒皇上的命令,当即在波拿巴卷宗的一份材料上写道:波拿巴的出生证还给他本人了。由于要得很急,无法立即复制一份。约瑟芬的出生日期在结婚证上被篡改,被擦掉涂改过了,尽管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最初的字迹。皇后逊位后四年,在杜伊勒利宫和圣赫勒拿岛,大家拿这件事开的玩笑仍是刻薄的,居心不良。

    波拿巴的出生证在一八一年被副官取走以后就不见了。大家多方寻找,却没有结果。

    这是一些不容置疑的事实,因此我认为,根据这些事实,拿破仑是一七六八年二月五日于阿雅克肖出生的。然而我不能让自己对历史在接受这个日子时的为难视而不见。

    波拿巴的兄长约瑟夫生于一七六八年一月五日,作为弟弟的拿破仑不可能与他同一年出生,除非约瑟夫的出生日期也被篡改了:这一点是可以想象的,因为拿破仑和约瑟芬的所有户籍证件都被怀疑是假的。尽管对其中有弊的猜疑合情合理,加尔维专区的区长德?勃蒙伯爵在其关于科西嘉岛的观察报告中还是肯定地说,阿雅克肖户籍登记簿上记得明明白白,拿破仑生于一七六九年八月十五日。最后,李布利先生1借给我的文件表明,波拿巴本人在没有任何理由希望自己年轻的时期,也认为自己生于一七六九年八月十五日。但是他初婚证件上的正式日期却永远留了下来,他的出生证也始终找不到了。

    1李布利(libri),佛罗伦萨人,入法国籍,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后因盗书罪遭指控,卒于一八五年。

    无论如何,波拿巴改变出生日期并没得到任何好处:如果您把他的诞生日定在一七六九年八月十五日,那就不得不把他受孕的日期推到一七六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左右;而科西嘉岛是在一七六八年五月十五日签订的条约之后才被出让给法国的,而最后一批皮埃韦(科西嘉的边远地区)的归顺只是一七六九年六月十四日的事。按照最宽的计算,那时拿破仑在母亲肚子里才做了几天法国人。这样一来,如果他只是一个国籍不明的公民,那么他的血统就与众不同了:他的生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以属于任何时代,任何国家。

    然而波拿巴倾向于选择意大利作为祖国。他憎恨法国人,直到法国人的勇敢给他建立了帝国他才改变态度。这种憎恶的表现在他年轻时写的东西里比比皆是。在拿破仑就自杀写的一则杂感里,可以读到这样一段话:“我的同胞们戴着锁链,战战兢兢地去亲吻一只压迫他们的手法国佬,你们抢走我们珍爱的一切还不满足,还败坏我们的风俗。”

    一七八九年拿破仑写给英国保利1的一封信已经被公开发表,信是这样开头的:“将军,我出生于祖国危难之时。三万法国佬在我们的海滨呕吐秽物,把自由的宝座浸泡在血海之中。我生下来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可憎的景象。”

    1保利,科西嘉爱国者。

    在另一封信中,拿破仑对科西嘉三级会议主任书记官古比卡先生说:

    “要是法国重新崛起,我们这些不幸的科西嘉人会变得怎样?仍是那么卑贱,继续亲吻那只压迫我们的傲慢的手吗?继续看着天生属于我们的位置被那些出身卑微、行为丑恶、品性低劣的外国佬占据吗?”

    最后,波拿巴写的第三封信的草稿,谈到了科西嘉人承认一七八九年国民议会的问题。它是这样开始的:诸位:

    法国人是通过腥风血雨,才坐上了统治我们的宝座,他们还想通过腥风血雨来确保他们的征服。武士、法律界人士、金融家,都串通一气来压迫我们,来看不起我们,来让我们大口吞下耻辱的苦水。我们忍受他们的欺侮也够久了。但是,既然我们那时没有勇气来解放自己,我们就把这些永远忘记吧。现在,让他们回到被人鄙视的地步吧,他们罪该如此;或者至少让他们去自己国家骗取民众的信任吧:他们永远得不到我们的信任。

    拿破仑对宗主国的成见并没有完全抹去:身居宝座,他似乎把我们忘记了,他只谈他自己,他的帝国,他的士兵,却几乎从来不提法国人;他有时脱口而出:“你们这些法国佬呵。”

    皇帝在圣赫勒拿岛写的回忆录里,说到母亲突然阵痛发作,措手不及,就把他生在一块地毯上。那地毯上织着大幅图案,表现的是伊利亚特中的英雄故事。其实,哪怕是生在稻草堆里,他也照样会是现在这样。

    我刚才提到他失而复得的文稿;一八二八年我在罗马当大使的时候,菲舍红衣主教让我参观了他的藏画和藏书,告诉我他有拿破仑年轻时的手稿。他并不把它们看得很珍贵,竟提出要拿给我看看。可是我不久离开了罗马,来不及细细查阅资料。拿破仑的母亲和菲舍红衣主教逝世之后,他们留下的许多东西就被分散了。装有拿破仑的论文的纸盒连同许多其他物品一起被带到里昂,落到了李布利先生手里。

    李布利先生在一八四二年三月一日出版的两世界评论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详细介绍了菲舍红衣主教的文稿。后来,承他好意,把纸盒寄给了我。我查阅了其中的资料,扩充了从前写的回忆录中有关拿破仑的文章。不过我还是将互相矛盾的情报和反对意见留给更了解情况的人。

    波拿巴的科西嘉岛

    庞松在他的科西嘉概貌中写到了波拿巴一家居住的乡村房舍:

    “沿着阿雅克肖海岸,朝桑吉尼埃尔岛的方向,出城走上大约三里路,就可见到两根石柱,那是一道朝向大路的门的残柱;进门往里走,可到一座破败的别墅,从前这是波拿巴太大同母异父的兄弟的住所。他就是拿破仑后来委任的菲舍红衣主教。在一座悬崖下面,稍稍露出一座小楼,入口几乎被一株茂密的无花果树堵死,这就是波拿巴住惯了的僻静之所。当学校放假,可以回家时,他就常来这里居住。”

    拿破仑热爱家乡的感情属于正常。一七八八年,波拿巴在提及德?苏西先生时写了一句话,说“科西嘉永远是春天”;他得意的时候不谈故岛,甚至对这个岛有些厌恨,因为它让他想起一个过于狭小的摇篮1。但到了圣赫勒拿岛,他又记起了故乡:“在拿破仑看来,科西嘉有着千般魅力,他详细地述说它的主要风貌,述说它的地理构造的险峻雄奇。他说那里的一切都比别处好。没一样东西比别处差,就是泥土的气息也要比别处香:他闭上眼睛也可以嗅出来。他在任何别处都没有闻过那种气味。他回想自己年轻时的情形,想象着最初几次恋爱的光景,他仿佛回到少年时期,在那里的悬崖峭壁间奔跑,攀上高高的山峰,下到深深的谷底。”

    1又有诞生地之意。

    拿破仑在他的出生地发现了一个传奇。事情是从瓦尼娜开始的,她是被丈夫桑皮埃特罗杀死的。德?纳霍夫男爵,或者泰奥多尔国王在让人给自己戴上科西嘉的王冠后,出现在世界各处海滨,向英国、罗马教皇、土耳其苏丹、突尼斯贝伊1求助,而那些人却不知道应该帮谁。伏尔泰嘲笑了这件事,保利家两兄弟,雅辛特,尤其是帕斯卡尔,已经名扬全欧洲。布塔福奥柯2请让—雅克?卢梭为科西嘉立法,这位日内瓦的哲学家曾考虑去踏破阿尔卑斯山,把日内瓦挟在肋下带走的英雄家乡定居。“在欧洲,”卢梭写道“还有一个国家能够立法:这便是科西嘉岛。这个国家勇敢的民众善于恢复并捍卫自己的自由。他们的英勇与顽强有资格得到某个智者的帮助,教会他们怎样保持自由。我有某种预感,有朝一日这个小岛会震撼欧洲。”

    1奥斯曼帝国的高级官吏。

    2布塔福奥柯(buttafuoco,生卒年月不详),科西嘉争取独立的领袖之一。

    波拿巴是在科西嘉的环境中受到哺育,在这所革命的小学中长大,一开始他给我们带来的不是平静或者年轻人的激情,而是已经打上政治激情烙印的思想。这一点使人改变对拿破仑的先入之见。

    一个人出名以后,便有人为他编造出一些履历。照传记作家的说法,凡是生来命运不平凡的儿童,必定性情暴烈,喜欢吵闹,桀骜不驯,要么什么都学,要么什么都不学;他们往往也是忧郁的,不和伙伴们一起游戏,独自在一边想人非非,并且已经为威胁他们的名字所纠缠。喏,有一个热衷于研究拿破仑的人发掘出了他写给祖父母的一些便函,那些信极为平常(当然是用意大利文写的),我们不得不忍受这些幼稚的蠢话。对我们的未来作预测是没有意义的,时势把我们造就成什么人,我们就是什么人,一个孩子是快乐还是忧愁,是文静还是吵闹,显得有办事能力还是没有能力,都由他们自便吧,我们不要从中得出什么征兆。就拿一个十六岁的学生来说吧,不管你们把他说得多么聪明,他毕竟只有那个年纪,仍然是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再说孩子终归少了最美的优雅表情:微笑。他发笑,可不会微笑。

    因此,拿破仑那时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小男孩,并不比同龄孩子高明,也不比同龄孩子低劣。他说:“我只是个执拗的、事事好奇的孩子。”他喜欢毛莨,和柯龙比埃小姐一起吃樱桃。当他离开父母亲时,只会意大利语。蒂雷纳元帅所讲的语言1他几乎完全不懂。一如德国人萨克森元帅,意大利人波拿巴向来拼写不好一个法文词。亨利四世、路易十四和黎塞留元帅也不见得比他拼得正确。比起他来,他们更说不过去。拿破仑写字龙飞风舞,无法辨读,显然是为了掩饰他受教育时的粗心大意。他九岁离开科西嘉岛,八年以后才回来。在伯里埃内学校,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外表上,他都毫无超常之处。同学们拿他的姓名和家乡开玩笑。他对同学布里埃纳说:“我会尽一切可能,害你们法国人的。”一七八四年,在一份上呈国王的报告里,德?盖拉利奥先生肯定“年轻的波拿巴将是一名优秀海员”这句话来历可疑,因为这份报告仅仅是在拿破仑视察布洛涅舰队时才被人找出来的。

    1蒂雷纳是法国元帅,讲的是法语。

    波拿巴一七八四年十月十四日从伯里埃内学校毕业,转进巴黎的军事学校学习。他的膳宿费用由国王支付。他为自己享受助学金而觉得苦恼。然而这份助学金还是给他保留了下来。证明便是从菲舍(也就是李布利先生)的纸盒里找到的收据样本:

    我,签字人,确认从比埃库尔先生处收到二百法郎。此钱来自国王以巴黎学校校友身份设立的军校基金,是国王赐我的津贴。

    费尔蒙—孔奈娜(德?阿布朗泰夫人)出嫁之前,先后在蒙彼利埃、图卢兹和巴黎居住,一直关注着她的老乡波拿巴。她写道:“今日当我从孔蒂沿河马路经过时,忍不住要望望房子左角四楼那个老虎窗。从前拿破仑每次来我父母家,都是住在那间房里。”

    在新的军校,波拿巴并不讨人喜欢:他性情忧郁、好与人对着干,老师都不喜欢他;他什么都要指责,不讲一点情面。他给副校长写了—份备忘录,对在这里受的教育的缺陷提出批评:“迫使学生满足自己的需要,也就是说,少让他们开点小灶,让他们多吃点军需餐或类似的东西,让他们习惯自己捶打刷洗衣服,擦鞋子靴子,这样不是更有好处吗?”这正是他住到枫丹白露和圣日耳曼区以来命令部队做的事情。

    这个性情暴烈的人离开了学校,被任命为拉费尔团的炮兵少尉。

    从一七八四年到一七九三年是拿破仑从事文学活动的时期。从空间上讲这一段时间很短,从工作上讲这一段时间却很长。他随所属的炮兵部队在奥克索纳、多尔、瑟尔、里昂间移防,哪里一有风声就开往哪里,就像鸟儿被镜子招引,或者扑向媒鸟一样。波拿巴对科学院提出的问题十分关心,常常作出回答;他十分自信地与那些并不认识的权贵交往,他先把自己看成是与他们平等的人,然后成为他们的主子。他时而用借来的名字说话,时而又用不会暴露假名的名字落款。他给莱纳尔神甫1和内克先生2写信;就科西嘉的组织、圣弗洛朗、拉摩泰拉和阿雅克肖海湾的防卫计划,以及炮兵布阵方法给部长们呈寄备忘录。他的意见,人家听取的,不会多于米拉波在柏林写的有关俄罗斯与荷兰的计划。他钻研地理学。有人注意到,在谈到圣赫勒拿岛时,他只用了这两个字:“小岛。”他关心中国、印度、阿拉伯的事情。他研究历史学家、哲学家、经济学家、赫罗多托斯、斯特拉彭、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菲朗吉埃里、马布利、史密斯1的著作,批驳卢梭关于人类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的演说辞,他写道:“我不信这种说法;一点也不信。”吕西安?波拿巴说,他把拿破仑撰写的一部历史草稿誊抄了两份。这部手稿的一部分在菲舍红衣主教的纸盒里找到了:它在学术研究上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风格平平,瓦尼娜那一节大概被重写过。瓦尼娜被谋杀以后,亨利二世宫中那些大老爷就桑皮埃特罗说的一句话抵得上拿破仑的全部叙述:“桑皮埃特罗和他妻子闹不和,跟法国国王有什么关系?!”

    1莱纳尔神甫(raynal,一七一三年—一七九六年),法国历史学家与哲学家。

    2内克(necker,一七三二年—一八四年),法国金融家、政治家。

    1赫罗多托斯(herodote,公元前四八四—前四二五),古希腊历史学家。斯特拉彭(stra波n,公元前五八?公元二一?),古希腊地理学家。狄奥多罗斯(diodore,公元前九—前二),古希腊历史学家。菲朗吉埃里(filangieri),不详。马布利(mably,一七九年—一七八五年),法国哲学家、历史学家。史密斯(smith,一七二三年—一七九年),苏格兰哲学家、经济学家。

    波拿巴在人生之初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半点预感,仅仅是在上了梯子之后他才产生了往上爬的念头。不过当时他虽然没有渴望往上爬,却也并不愿意往下走。他的脚在一个地方站住之后,别人就休想叫他移开。有三本手稿(菲舍的纸盒)记录了他对索尔邦神学院和法国教会的自由所作的研究。还有与保利、莎利塞蒂,尤其是与最小兄弟会的修士,伯里埃内学校副校长杜普伊神甫的来往书信。杜普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信仰虔诚,经常给年轻的弟子一些忠告,并称拿破仑为“亲爱的朋友”

    在这些没有结果的研究中,波拿巴插进了一些想象的篇页;他谈论女人;写出了蒙西的先知、科西嘉传奇、一篇写英国的短篇小说essex伯爵。他写有一些关于爱情的对话,虽然论说起爱情来有些轻蔑,却还是像个冒失鬼,给他喜欢的一个陌生女人写了一封情书。他对荣耀也不怎么在乎,只把对祖国的爱放在头等的地位。而这个祖国就是科西嘉。

    在日内瓦,大家都可能看到写给一位书商的求购信:浪漫的少尉希望得到德?华伦夫人的回忆录。正如恺撒和腓特烈,拿破仑也是一位诗人:在两个意大利诗人中间,他喜欢阿里奥斯托胜过塔索;他从这位诗人的诗中发现了他未来各路统帅的肖像,以及一匹套了笼头供他在天空驰骋的骏马。下面这首短短的情诗,有人认为是波拿巴写给歌剧院演员圣于贝蒂夫人的。她在匹希尼的歌剧迪东中扮演迪东一角。从内容上看,这首诗可能是皇帝本人所写,而从形式上看,则出自一个比他更有学问的人之手:

    罗马人,你们为一个辉煌的开端自豪,

    来看看你的初生的帝国靠什么运气!

    只因为迪东没有足够强烈的魅力,

    来推迟情郎执意要作的潜逃。

    假若另一个迪东已经名满当地

    当上了迦太基的女王,

    他便会抛弃众神,为她效力,

    而你们的美丽国土仍是一片蛮荒。

    似乎在那个时期波拿巴曾经企图自杀。成千上万的黄口小儿都着迷于自杀的念头,他们认为这是他们高人一等的证明。这份笔记手稿是在李布利先生转送的文稿里发现的:“在茫茫人海,我总是孤单一人,我回来是为了独自做梦,为了沉湎于深深的忧郁之中。今日我为什么而伤感?为死亡的念头我要是活了六十岁,我会尊重同代人的偏见,会耐心地等待生命自然结束,可既然我已经开始感到痛苦,没有一点快乐,那么这种不会使我幸运的日子,何必又硬撑着过下去呢?”

    这是在所有小说中都可读到的梦呓。这种念头的意思和表达方式在卢梭的作品中可以读到。波拿巴也许会加上他的风格的几句话,来篡改卢梭的原文。

    下面是另一种方式的随笔,我一字不改,原文照录:

    教育与血统不应该使君王们变得过于傲慢:请他们回忆在一个随意把他们从国王寝宫赶出来的人门口排队,竞相献媚邀宠的情形。

    表格、证明以及其他与我现状有关的重要东西

    请假的魔法

    当您在休半年假1时,因为生病想请暑假,便可请城里内科或外科医生开一张证明,说明在指定的日期之前,您的身体不允许您回部队。您注意检查证明是否开在印花公文纸上,是否被审核人和军区长官盖章照准。

    1旧时法国军队有些军官一年只当差六个月。

    然后您就给陆军部打一份报告,方式和格式如下:

    一七八七年四月二十一日于阿雅克肖

    请假报告

    王家炮兵部队拉费尔团

    炮兵拉费尔团少尉请求德?赛居尔元帅大人准予休

    拿破里约纳?德?布奥拿巴假五个半月,从五月十六日开始,以遵照医生证明恢复健康。由于我经济不宽裕,疗养又所费不小,因此请求大人恩准带薪休假。

    布奥拿巴

    然后把所有材料寄给团长转呈陆军部长或者国家拨款审核委员德?朗斯先生,或者转呈宫中军费拨款审核专员索吉耶先生。

    这么多的细节来教唆人家作伪!我们以为看到皇帝正在致力于使扣押各个王国财产的行为合法化,使他书房堆满的不合法的文件合法化。

    青年拿破仑的文笔是夸张的。他的文章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见解,只有一个精力旺盛的开路人清扫沙土的行动。看到这些早熟的作品,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那些废纸,我的历史论文集,我的对开四千页,用线装订的纳切兹人手稿;但我在页边空白处没有画上一些“小房子”、一些“儿童图案”、一些“小学生的涂鸦”像我们在波拿巴的草稿空白处所见到的那样。在我的青年时期,并没有可以给学习使用炮弹球做样板的纸弹球滚动。

    因此,皇帝一生中有一个前台;伟大的拿破仑之前有一个陌生的波拿巴。波拿巴的思想先于他本人存在于世:它暗中搅得人世动荡不安。在一七八九年波拿巴崭露头角的时候,人们生出某种可怕的感觉,某种不安,只是人们没有意识到是什么。当地球面临灾难的时刻,人们才被姗姗来迟的震动提醒。人们生出恐惧,夜晚起来倾听地下的声音,两眼始终盯着天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天上会落下什么灾祸。

    保利

    一七八九年,保利1由于米拉波的一个提案,被人从英国召回法国。他被德?拉斐德侯爵引去见了路易十六,被任命为科西嘉的司法与军事长官。波拿巴是受保利保护的人,并且一直与他通信,会不会追随这位流亡者呢?人们推测会的。然而不久波拿巴就与保利闹翻了:我们最初的骚乱使老将军心灰意冷,便把科西嘉交给英国人,免得遭受国民公会的管辖。波拿巴在阿雅克肖的时候加入了一个雅各宾俱乐部,有些人另成立了一个俱乐部,与雅各宾俱乐部对着干,迫使拿破仑出逃。莱蒂齐亚夫人带着几个女儿躲到卡尔热兹的希腊殖民地避难,从那儿辗转到了马赛。一七九四年八月一日约瑟夫在马赛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克拉里小姐。一七九二年,陆军部长,名不见经传的拉雅尔暂时撤销拿破仑的职务,因为有一次检阅时他缺席。

    1保利(paoli,一七二五—一八七),意大利政治家,曾领导科西嘉人民反抗热那亚的统治。一七六九年法国入侵科西嘉,他逃往伦敦。法国大革命期间再次回到科西嘉。

    在一七九二年,人们发现波拿巴与布里埃纳在巴黎。失去了一切生活来源,他就去做生意。他声称在蒙托龙街租了一些在建的房屋,打算把它们转租出去。在那段时间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到了六月二十日,波拿巴与布里埃纳从圣奥诺雷街王宫附近一个饭馆老板家出来,看见五六千衣衫褴褛的人嚎叫着,朝杜伊勒利宫走去。波拿巴对布里埃纳说:“跟着那帮叫化子走。”他在河边的露天咖啡座坐了下来。那群人拥进王宫。当国王戴一顶红帽子,在一个窗口出现时,波拿巴气愤地叫起来:“他妈的!谁让那帮无赖进去的?真该架门炮,轰他个四五百人,其余人才会跑出来。”

    一七九二年六月二十日,我就在离波拿巴不远的地方:你们知道,当巴莱尔和玛雷像我一样(不过出于别的原因),寻求安静的时候,我正在蒙莫朗西散步。难道那时候,波拿巴真到了被迫出卖和转让被称作紧身衣1的小额指券的地步?圣阿沃依街一个酒店老板去世后,公证人杜迈和拍卖估价人夏里约对他的财产进行了登记和清算。在财产清单上赫然写着波拿巴的名字,他欠了酒店老板十五法郎,房租无力偿付。这种贫穷愈发使他伟大。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说:“八月十日,听到冲击杜伊勒利宫的声音,我赶紧跑到加卢塞尔街福韦莱家。他是布里埃纳的兄弟,在那儿开了一爿家具店。”布里埃纳的兄弟做过一种投机生意,他称之为“国家拍卖”波拿巴把怀表放在他那里典当。这可是个危险的榜样:后来有许多穷学生自以为是拿破仑,都把怀表拿去抵押!

    1原文为corset,转意为严格控制。

    两本小册子

    共和二年一月二日,波拿巴回到法国南方,在围攻土伦之前,他就在这里居住,并写了两本小册子:第一本小册子是给马泰奥?布塔福奥柯的一封信,对他作了不公正的批评,同时还指责保利把权力交给了民众:“真是少见的错误,”他叫道“从所受的教育,从显赫的家世,从家庭财富来看,惟一适合掌权治国的人,竟要向一个蛮子,一个雇工屈服!”

    波拿巴虽然是革命派,却处处显示出是民众的敌人。然而他这本小册子却受到阿雅克肖爱国者俱乐部主席玛塞里亚的称赞。

    一七九三年七月二十九日,波拿巴让人印了另一本小册子:博凯尔镇的夜宵。布里埃纳先写出这本小册子的初稿,交给波拿巴审阅,波拿巴退回稿子后,他作了压缩,并使它更符合皇帝的观点。这是一篇对话,对话者一个是马赛人,一个是尼姆人,一个是军人,一个是蒙彼利埃的作坊主。四个人谈论的是当时的大事:卡尔托的军队对阿维尼翁城的攻击。拿破仑就在那支军队里当炮兵军官。他向马赛人宣布,他的分队会被打垮,因为他不再赞成革命。马赛人告诉军人,也就是波拿巴说:“俱乐部里有一名骨干,是个杀人魔王,先是派人吊死一个公民,洗劫他的家庭,又逼公民的妻子喝下一杯丈夫的血,然后把她强奸了。这个可恶的家伙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多么凶残的暴行呐!”军人叫起来“但这未必是真的?我不相信有这号事,因为您知道,如今人们不相信还有什么强奸了。”上个世纪的轻浮在波拿巴冷峻的性格里产生了效果。我们经常听说有人自己喝或逼别人喝人血的事。当德?蒙莫朗西公爵在图卢兹被斩首之后,一些军人就喝了他的血,为的是让自己得到一颗伟大心灵的刚勇和胆气。

    上尉委任状

    我们来谈论围攻土伦的战斗。波拿巴的军事生涯在此展开。关于拿破仑当时在炮兵中所任的职务,菲舍红衣主教的纸盒里藏有一份奇特的文件:这是一份炮兵上尉委任状,一七九二年八月三十日由路易十六授予拿破仑的。八月十日路易十六已被赶下了王位,而这份委任状是在他下台二十天后签发的。国王在八月十三日,也就是在瑞士卫队被杀之后第三天就被关进了圣殿。委任状上说,一七九二年八月三十日签发的对该晋级军官的委任,从当年二月十六日起执行。

    不幸的人常常是先知。这一次牺牲者的预见对拿破仑的光辉前程并非毫无帮助。陆军部里还存有一些空白委任状,已经由路易十六预先签了字。只需在那些空白处填上文字即可。这样便炮制出了上面说的委任状。路易十六和一家老小被关在圣殿,即将受审,自然有别的事情要做,无暇关心一位陌生军官的晋升。

    委任状上的日期是由副署者签字时填上去的。副署者是塞尔旺。这位塞尔旺于一七九二年五月八日被任命为陆军部长,当年六月十三日就被免职。杜莫里埃接他的位当到六月十八日,接着轮到拉雅尔上台一直干到七月二十三日,达邦库尔干到八月十日,国民议会又召塞尔旺再度出山,他当到十月三日辞职。当时的部长就和我们获胜以来的部长一样更迭频繁,难以计算。

    既然拿破仑的委任状上的日期是一七九二年八月三十日,那就不可能是塞尔旺第一次当部长时签发的,应该是他再次出山时签发的。然而有一封信,是拉雅尔于七月十二日写的,收信人是炮兵上尉波拿巴。波拿巴是贿赂了某个办事员,还是趁时局混乱,或者利用革命情谊弄到这封信的呢?你能作什么解释就作什么解释吧。是哪个靠山在推动这个科西嘉人步步晋升呢?这个靠山不是别人,正是永恒的主宰。法兰西在天主的驱使下,亲自给人间第一个上尉签发了委任状,这份委任状没有路易的签字也成了合法文件,它留下了路易的头,只要换上拿破仑的头就行了:这是天主做的交易,面对这桩交易,人们只有朝天举双手赞成罢了。

    土伦

    土伦曾承认路易十七1,并且曾把自己的港口向英国舰队开放。国民议会的代表弗雷隆、巴拉斯、里柯尔和萨利塞蒂调集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卡尔托率领,另一路由拉普亚甫将军率领,朝土伦奔袭而来。拿破仑在阿维尼翁战役中投到卡尔托麾下效力,这时应召参加军事会议,主张占领英国人在凯尔高地上修建的穆尔格拉韦要塞,在埃基耶特和巴拉吉耶两个岬角设下炮队,给大小锚地以毁灭性的打击,迫使敌方舰队弃港逃走。战斗结果果然如拿破仑的预言:人们头一次看到了他的命运。

    1路易十六的次子(一七八五一一七九五),在路易十六被处死后被流亡的亲王们推为法国国王。

    布里埃纳夫人在丈夫的回忆录里插进了一些笔记。有一段描写了波拿巴在土伦的表现,现转录如下:

    她说:“那一年(一七九五年,在巴黎),我注意到他性情冷漠,常常愁眉不展;微笑是强装出来的,而且经常笑得不是地方;说到这一点,我又想起了一件事,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回巴黎不久,他有一阵子突然乐得发狂,十分粗鲁,使得我很不舒服,都不大喜欢他了。他眉飞色舞地向我们讲述围攻土伦的事情。他在那里指挥炮兵。他说部队里有个军官,新婚不久,十分痛爱妻子。在他的安排下,那位妻子到部队来探望丈夫。不久,波拿巴接到了新的攻城命令。那位丈夫也要听令出战。妻子得到消息,来找波拿巴将军,含泪求他那天让丈夫休假,将军冷酷无情,拒绝了她的请求。这是他带着冷酷又动人的快乐,亲口对我们说的。进攻的时刻到了。照波拿巴本人说的,那位军官是个非同寻常的勇士,但那一刻他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已到,也变得一脸惨白,浑身发抖。他被安排在将军左右。有一阵子,城里射来的炮火十分密集,波拿巴对他说:‘当心!有一颗炮弹射来了。’那军官没有躲闪,只是弯下身子,被炮弹炸成了两截。波拿巴说起他打赢的这一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攻下土伦后,断头台搭起来了:八百个俘虏被赶到战神广场,遭到霰弹的射杀。行刑监察员在尸体堆中一边往前走,一边高叫:“没死的站起来,共和国饶他一命。”那些受伤的站起来,却被他们一个个打死。这个场面是如此壮观,以至于里昂被攻陷之后,也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我有什么可说?头一阵弹雨过后

    也许还有罪人从死神手里逃脱:

    那就宣布宽赦,让那不幸的家伙

    以为可以活命,战战兢兢地站起,

    那时再举枪挥剑,将他击毙。

    (德利尔神甫)

    波拿巴是以炮兵指挥官的身份,亲自指挥这场屠杀的吗?虽说从性情上看他并不残酷,可是人性却并不足以制止他。

    有人发现了这封写给国民公会特派员的便函:

    代表公民们,我一边踏着奸党的鲜血前进,一边从光荣的战场向你们报喜:你们的命令得到了执行,法兰西已经实行了报复: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个得到赦免。那些只被共和国的炮弹炸伤的人,又补挨了自由的利剑和平等的刺刀。

    此致

    敬礼

    无套裤公民布鲁图?布奥拿巴

    我认为,这封信最初刊登在玛尔特—布兰主持的星期杂志上。德?弗尔子爵夫人(笔名)在她的法国革命回忆录中把它公之于世。她还加了一段按语,说这封信是在一只鼓箱上写的。法布里在他的当代名人传波拿巴那一篇再次引用了这封信,卢亚尤在法国史中声称不知是哪个人发出的屠杀命令。前面提到的法布里在一七九三年的传教士中说,有些人认为屠杀令是国民公会特派员弗雷隆发出的,有些人则认为是波拿巴发的。弗雷隆曾给国民公会的莫依兹?贝尔写过一封信,并经莫特多和巴拉斯转呈救国委员会。在那封信里他叙述了土伦战神广场的屠杀经过。

    拿破仑的胜利,最先传来的究竟是谁的捷报?是拿破仑自己的还是他弟弟的?吕西安厌恶自己的错误,在回忆录中承认,他起初曾是热烈的共和派。他被安排在普罗旺斯的圣玛克西曼城当革命委员会的头头。他说:“那时我们从不放弃说话演讲,以及向巴黎的雅各宾党写信报喜的机会。当时大家作兴取古人的名字,我那位前修士就取名叫伊巴密浓达,我则取名叫布鲁图1。有一本小册子认为我取这个名字是拿破仑的主意,其实是我自己的主意。拿破仑想的是使自己的名字超过历史上那些伟人。我认为,他即使愿意戴上种种假面;也不愿意选择布鲁图这个名字。”

    1伊巴密浓达(epaminondas,公元前四一八—前三六二),古希腊政治家、将军;布鲁图(brutus,公元前八五—前四二),古罗马政治家,与人合谋刺杀了恺撒。

    作这段坦白真要有点勇气。波拿巴在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中,对这段日子闭口不提。在德?阿布朗泰公爵夫人看来,这种沉默从他的处境危险这条理由中得到了解释。她说:“波拿巴使自己比吕西安更加引人注目,尽管后来他努力把吕西安置于他的位置,人家却不可能上当受骗。他或许这样想过:‘将来会有上亿人读到圣赫勒拿岛回忆录,在这些人中间,也许只有千把人知道让我不快的事情。这千把人只会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保留对那些事情的回忆;因此我的回忆录是驳不倒的。’”

    这样一来,对吕西安或者拿破仑签署的这封信,人们的疑惑还是没有消除:吕西安又不是国民公会的议员,怎么会擅自向上面报告屠杀的情况呢?莫非他是圣玛克西曼公社的代表,前来观看屠杀的?那么,他怎么会在屠杀时有人比他位高权大,以及目击他哥哥指挥屠杀的证人还活着的情况下,把屠杀的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呢?这样一问,就使我们在把目光抬得那么高之后,又把目光压得那么低。

    就算表述拿破仑功绩的人是圣玛克西曼委员会主席吕西安,由此得出的结论也始终是:波拿巴最初几发炮弹中有一发是射向法国人的;至少,葡月十三日拿破仑又被召去屠杀法国人;他用当甘公爵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手1。第一次屠杀,我们的牺牲使波拿巴崭露头角;第二次屠杀把他抬上了意大利主宰的地位;第三次屠杀为他当皇帝铺平了道路。

    1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葡月十三日)巴黎保王党人包围了国民公会。国民公会议员巴拉征调拿破仑和米拉的军队镇压;当甘公爵为法国亲王,于一八四年被拿破仑下令处决。

    他踏着我们的血肉青云直上;他砸碎了我们的骨头,吸食雄狮的骨髓。这是件可悲的事情,可是又必须认清这一点,如果人们愿意对人性的秘密,对时代的特征有所了解的话:拿破仑之所以有力量,部分是因为他曾在恐怖时代受到磨炼。对于从革命的罪行中走过来的人,革命可以很方便地为他们服务。而清白无辜的出身则是飞黄腾达的障碍。

    小罗伯斯庇尔很喜欢波拿巴,想任命他替代亨利约,担任巴黎的指挥官。拿破仑一家搬进昂蒂布附近的萨累城堡住下。吕西安写道:“我从圣玛克西曼来到城堡,与家属和兄长一起住几天。我们一家人都到齐了。将军只要抽得出时间,就来陪我们。有一天,他比平时更加忙,在我和约瑟夫一左一右陪着他散步的时候,他对我们宣布,他只要愿意,第二天就可以动身去巴黎,并且可以在那里为我们安排一个好位置。我听了这话,感到非常高兴:在我看来,进京是任何事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大好事。拿破仑又对我们说:‘人家向我提供亨利约现在占着的职位。今晚我得给人家答复。喂!你们觉得怎样?’我们有一阵迟疑。将军又说:‘唉!这件事值得考虑:反正不能当激进派;在巴黎要想保住脑袋,就没有在圣玛克西曼那么容易喽。——小罗伯斯庇尔是个正直人,可他的兄长可不会开玩笑。得为他效力。——要我去支持这个人!不行,绝对不行!我知道,我换下他那个糊涂的巴黎指挥官,对他是有用的。可是我不愿为他出力。现在还不到时候。在我看来,如今只有军中才有体面的位子:耐心等着,将来我会主宰巴黎的;’这就是拿破仑说的话。接下来他向我们表示他对恐怖时代政体的愤恨,宣称它不久就会垮台。最后他似忧似笑地连说了几遍:‘和那些家伙搅在一起,我能干些什么?”’

    在攻下土伦之后,波拿巴参加了我们阿尔卑斯方面军的军事行动。他接到了开赴热那亚的命令。一些秘密指示也传给了他:侦察萨沃纳堡垒的情况,收集热那亚政府有关联盟的意图的情报。这些指示是共和二年获月二十五日发给洛阿诺的,由里柯德签署。

    波拿巴完成了任务。到了热月九日,那些主张实行恐怖政策的代表被阿尔比特、萨利塞蒂和拉波特所取代。他们突然以法国人民的名义,宣称意大利军团的炮兵指挥官波拿巴将军行为极为可疑,尤其是最近赴热那亚一行说不明白,完全失去了他们的信任。

    法兰西共和国,一个统一的、不可分割的民主共和国,在其二年热月九日(一七九四年八月六日)发出巴塞洛纳特法令,宣布“将波拿巴将军逮捕,解往巴黎救国委员会,一路上要严密看守,谨防逃脱。”萨利塞蒂审查了波拿巴的证件;对那些关心被囚者情况的人,他回答说,尼斯和科西嘉都有人检举被囚者犯有间谍罪,所以他们不得不严厉行事。这种指控,其实就是里柯德发的秘密指示所引来的后果:它很容易使人想到,拿破仑不是为法国,而是为外国效力。皇帝根本不把这种检举放在心上;其实他本应想到这种事使他面临的危险。

    拿破仑努力为自己辩护,对国民公会的代表们说:“萨利塞蒂,你是认识我的阿尔比特,你虽然不了解我,但是你知道诽谤流传起来是无孔不入的。你们要听明白我的话,恢复我爱国者的尊严。过一个钟头,要是那些奸贼想要我的命我对谣言诽谤根本不在乎!常常懒得理睬!”

    接下来,拿破仑被宣判无罪释放。在当年证明波拿巴表现良好的旁证材料中,我们注意到波佐?迪勃戈写的一份证明。波拿巴只是暂时恢复了自由,但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来得及把许多人投入监狱。

    萨利塞蒂这个原告不久就依附了被告:但波拿巴从不信任这个从前的冤家对头。他后来写信给杜马将军:“让他(指萨利塞蒂)留在那不勒斯;他在那儿应该过得快活。他在那儿收容无业游民;我相信他能干好:那些无业游民怕他,因为他比他们还要坏。要让他明白,对于投票赞成处死路易十六的可怜家伙,我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抵挡民众的轻蔑与愤怒。”

    波拿巴跑到巴黎,在马伊街租了一套房子住下。当年我和罗兹夫人从布列塔尼来,初到巴黎也是住在这条街。布里埃纳赶来与他会合。米拉也扔下阿贝维尔驻扎的部队赶来了,他被人怀疑主张实行恐怖政策。政府试图改任拿破仑为步兵旅长,并把他派到旺岱去对付保王党游击队。他谢绝了这一荣升,理由是他不愿改换武器。救国委员会于是把他从将军任用名单上一笔勾销。在注销他的名册上签字的有康巴塞雷斯,后来成了帝国的二号人物。

    遭到这些迫害,拿破仑十分气愤,便想移居国外。沃尔内劝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假如他执行了这个决定,流亡宫廷也会赏识他的行动。再说,这一边也没有皇冠可戴,不过我却会多一个伟大的伙伴,一个屈身与我一同流亡的巨人。

    流亡国外的念头打消后,波拿巴又转向东方,东方的专制和辉煌双重地符合他的本性。他专心写了一份申请报告,以便向天主奉上自己的利剑。无所事事,默默无闻对他是两种要命的折磨。“如果我能使欧洲更加害怕土耳其的武力,”他大声说道“就对我的国家有益。”据说,对这份疯子的报告,政府没有理睬。

    波拿巴制订了种种计划,但没有一种行得通,不由得愈发心灰意冷。他难以得到支持,别人的帮助他也不愿接受。再说他是由王室的津贴培养出来的,为此也吃了些苦头。对于比他走运的人,他总是心怀怨恨。在他看来,各国财宝即将被人搜刮一空,因此,在他心里,我们发现了现时共产主义者和无产阶级对富人的那种仇恨。当你和穷人一起受苦时,你会感受到社会的不公,而当你坐上马车时,你倒不一定会瞧不起步行的人。波拿巴尤其厌恶那些年轻的保王派,那些装腔作势,服装怪异的青年。那是当时的一些花花公子,总是把头发梳成斩落的首级那种样子。他喜欢叫他们扫兴。他和演员巴蒂斯特老大有些来往,又结识了演员塔尔玛。波拿巴一家都表现出对戏剧的喜好:驻防的悠闲常常把拿破仑引进戏院。

    不管民主政体如何努力,提出伟大目标来提高自己的品性,习惯却使它的品性日渐堕落。它强烈地感到了自己这种平庸:于是它往革命中倾注一条条血的激流,以为这样可以使人忘却它的平庸。然而这剂汤药并不奏效,因为它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死,如果真要杀下去,最后它面对的是冷漠无情的尸体。作出一些小妥协的需要使生活具有了某种平常的意味。一种少有的思想被迫用一种庸俗的语言来表达,天才被关进了土话方言,正如在过时的贵族政治中,一些卑鄙的感情总是包裹在高雅的词句之中。当我们希望通过古代的榜样,抬举拿破仑某个低劣的方面时,只找到阿格里皮娜的儿子,然而古罗马的军团却敬爱奥克塔维的丈夫1。罗马帝国一想起这个人就要发抖!

    1阿格里皮娜的儿子和奥克塔维的丈夫都是指古罗马暴君尼禄。

    波拿巴在巴黎与费尔蒙—孔奈娜小姐再度相逢。她嫁给了在南方与拿破仑结为朋友的朱诺。

    德?阿布朗泰公爵夫人说:“在他生命中的那个时期,拿破仑模样丑陋。后来他整个人都变了样。我不是指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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