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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中文网 www.92zw.net,风信子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停下来。

    “谁?”是宋总管的声音,不怒犹威。

    “我。”若不是应允了宋榭珊,我早拔足而逃。

    他拉开了门,很意外“季少爷。”

    “马可在里头吗?宋太太叫我来唤他。”我说。

    马可脸色灰败地站在一角,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

    我尽量以自己人的语气来说:“你怎么又惹你爹生气了,还不赔礼?”非常以熟卖熟的样子。

    谁知马可像条牛一般,他问:“我有什么错?”他双眼充满血丝“我只要你们放我走。天涯海角,永不回头,我愿意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你们另外找死士去!”

    “你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宋总管一掌掴过去。

    马可退后两步,他掩着脸狂叫“我并不要被养在宋家!我情愿死!”

    “那好,”宋总管一手挥开我。“那你就死在我跟前。”

    老头子自罩衫下掏出手枪,瞄准儿子。

    我吓得呆住了,从没见过这种暴力场面,更没想到他们两父子会对着外人火拼。

    只听见宋马可惨叫一声,他扑过去。

    我听见老头子开枪,宋榭珊没声没息的冲进来,挡在马可身前。

    我飞过去抓住老头子的手臂,夺过手枪。

    我看到宋榭珊的胸脯渗出一片血渍,深色的衣料染湿了上身,她慢慢倒了下来。

    我惊呆了。

    马可扶着她,也像不置信。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我听见自己说:“叫医生,叫医生。”

    宋家明忽然出现,他一贯的沉默,推开马可,低头替他妻子验伤。

    他低低地跟宋老头说:“你拨电话到医院去叫救伤车.叫他们准备o负型血液。”

    马可站起来,面色苍白,向外走去。

    我叫:“马可,你往什么地方去?”

    马可答:“我哪儿来,哪儿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追上去,宋家明说:“让他去。”

    这时马可的兄弟都赶到小书房,个个面如土色。一间书房静如坟墓。

    宋家明对我说:“季先生,你请回去休息。”

    我点点头,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宋榭珊,她面色很宁静。就跟平时一样,就算在平日,她的脸也没有生气。

    我说:“我的血是o负型。”

    宋家明点点头。

    我摸了很久才回到房间,一半是屋子大,另一半是因为心慌。

    瑞芳在等我,她问:“你上哪儿去了?我担心半晌呢。”

    我呆呆坐下来。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脸色发绿?”

    我用力握住瑞芳的手,把事情匆匆忙忙的叙述一次。

    我说:“你带着孩子快走吧。”

    “你呢?”瑞芳慌忙的问。

    “我不能趁乱脱身。”

    “宋太太可有性命之虞?”

    我指指胸口“一枪中在这里。”

    “马可呢?”

    “唉!”

    “快,带着盼眯走。”我说。“衣物都留下来,你们快到飞机场去。”

    有人敲门。我看—看瑞芳,心中慌乱。

    瑞芳说:“进来。”

    来人是宋约翰。

    他说:“少爷叫我把季兄一家送到飞机场去。”

    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我说:“她与孩子可以马上走,不必收拾了,我则想多留一两天。”

    宋约翰有点意外,他扬起一条眉毛“那也好。”

    瑞芳抱起盼眯,我替她披上大衣,跟着宋约翰出去。车子开到飞机场,我看着瑞芳与盼眯上飞机。

    宋约翰跟她说:“季太太,孩子的病,将来再说。”

    瑞芳跟我说:“你快回来。”

    我点点头。

    遍程中我与宋约翰很沉默。

    终于他问我:“嫂夫人可知道我们的计划?”

    我说:“没有,我只告诉她马可激怒了宋总管,宋太大因此受重伤。”

    “谢谢你。”他说。

    一直回到家,我们没有再说话。

    车子经过大门,直驶了十分钟才到二门。我心中有个奇异的想法:若果死在这个地方,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人知道。

    与宋约翰—起吃晚餐,我反常地吃了很多。

    宋路加忽然出现。

    他开门见山:“季兄,你的血型是o负?”

    “是。”我说。

    “可否请季兄帮忙?”

    “可以。”

    “请到这边来。”

    我跟他到一间精致的小房间,有一个外籍白衣护士守着简单的仪器,在那里,三日内,每日我输出二品脱的血。

    我没有问任何问题。

    每夜我累极而睡。

    接到瑞芳自纽约拍出的电报,一颗心落了地。

    三天之后,宋约翰奉命送我回纽约。

    我问:“宋太太”

    “她平安。”他简单的说。

    他叮嘱我几件事:令我停止写作一年、马上搬家、一家人没事别乱走。

    我都应允下来。

    抵达纽约,三天之内就搬了房子,反正我岳父在纽约有的是公寓。

    我的心境却久久不得平静,并且肯定这一件事尚未结束。

    我觉得生活闷腻,后悔没有答应成为宋家的—分子。

    三个月的宁静生活今我发慌。

    瑞芳问我:“你是否担心宋榭珊?”

    我说:“不,我知道她会复元,宋医生一定有起死回生之功能。我只觉得自己没报知遇之恩.为此烦躁。”

    瑞芳说:“我可没要求你为朋友两肋插刀。少堂,有很多事我肯定你没告诉我,我觉得宋家不简单。”

    我否认:“他们会把秘密告诉我?”

    瑞芳说:“宋家可没把咱们当外人。”

    饼农历年在香港鲍家,鲍老先生坚持新年要热闹喧哗。盼妮一到便寻她的小朋友,我去逛集古斋,瑞芳带着盼眯服侍老人家,承欢膝下。

    鲍家布置豪华,气氛融和,我的中国便是香港,我的老家姓鲍,呵,家与国的观念在此。

    吧革命的事业并不适合我,基本上我是一等良民,懦弱的好人,外界的大事对我没有切肤之痛,事情如果不临到我头上,得过且过,除非自己妻女受到侮辱

    我不能学谭嗣同、秋瑾,我会害怕,人家拿枪一指,我就魂魄齐飞;啊,不,我不是死士。

    宋家的人把我估计太高。

    我惆怅的想,我不是那份人才。

    结果我颓丧起来,日日躺在岳父家喝最好的拔兰地。发最俗的牢騒,然后跟鲍船王去选焙盆栽。

    那日我与瑞芳逛完街回家,看见盼妮奔出来,我还没打开车门,盼妮便一脸喜色的问:“你猜谁来了。爹?”

    “谁?”我没有兴趣。

    “马可哥哥。”盼妮说。

    我的血一凝。

    瑞芳向我看来,她也知道事情来得突然。

    我连忙问:“他在哪里?”

    “在书房等你。”

    我急步进屋子。

    “马可!”我扬声。

    马可自书房走出来,脸容憔悴,一腮于思。

    “马可!”我忍不住拥抱他“稀客,怎么来的?”

    他说不出话。

    我转头对盼妮说:“你帮妈妈去做两盘子冰淇淋招待我们。”

    瑞芳知趣地引开女儿。

    马可低着头,我等他的情绪平稳下来。

    “近来如何?”我试探着问。

    “我见过榭珊了。”他抬起头。

    “她怎么样?”我也非常关心。

    “她在恢复中。”

    “他们的计划呢?”我又问。

    “如常进行。”

    “将有很多人牺牲?”

    “不能避免。”

    “会不会引起时局纷乱?”

    马可麻木的说:“我不知道。”

    我仰起头“你三哥或者会说:强者有权控制弱者的命运。但是我不这么想。”

    “榭珊”他停一停“伤愈后性格上有很大的变化。”

    “啊?”我问“什么变化?”

    “很难解释,她不比从前了。”

    我想到我做过的梦,宋榭珊满身血污的转头向着我笑,两颊晶莹如玉,我惊怖之余魇醒,醒了却有无限留恋。

    我低下头。

    “你们可好?”马可问我“小面孔呢?她可好?”

    我说:“宋医生或者是对的,我想小面孔是最快乐的一个。”

    马可凄凉的笑。

    “你呢,你获得父亲的谅解没有?”

    “没有,但他们还要用我,不能放逐我。榭珊说,格于环境,她不能时常与我接触,说有事可与你讲,你是我们惟一的朋友。”

    “他们有没有宽恕我?”我问。

    “因为o负型血难求的缘故你间接救活榭珊。听以他们一直派人保护你”我跳起来“什么?保护我?”我愕然“这几个月我过得枯燥平静,何必要人保护?”

    马可苦笑“季兄,不知道多少次有枪瞄准你.你还不知道呢。”

    我呆呆的坐下来,不知是惊是喜。

    盼妮把冰淇淋捧进来。

    我大口的吃着甜点,马可忽然开朗起来,与盼妮有说有笑。

    我深深惋惜,马可轻而易举的可以成为我家乘龙快婿.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他复杂的背景,悲剧性的命运

    我说:“你在这裹住到过年吧,不妨事,鲍氏是个活络的人。”

    马可点点头。

    盼妮高兴得跳起来,连忙邀他参加舞会,马可居然答应下来。

    马可休息了一夜,修饰之后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英俊的面孔带点忧郁,衣着合时。

    我笑“见过马可,才知什么是翩翩美少年。”

    马可也笑“真会开玩笑。”

    “你们宋家的人都长得出奇的好。”我说。

    “我们兄弟与宋家明并没有血缘关系,”马可说。“你见过宋家明的几个姑妈没有?”

    瑞芳点头“是,威莱斯理的老教授都记得她的丰容盛姿,尤其是她外语的发音,确是不可多得,五十年前中国女性罕有这样出色。”

    我说:“影响近代史的女人。”

    盼妮说:“你们讲话如打谜语—般。马可,客人都来了,开始跳舞吧。”

    我不相信马可真的与盼妮跳舞,追出去看。

    瑞芳拉着我“你这个多事的小老头!”

    我握着瑞芳的手,笑问:“我们把马可留下来吧?”

    “留得住吗?”瑞芳问。

    “你可喜欢马可?”我反问。

    “那自然,可是我希望马可好好的找—份职业,安定的生活他办得到吗?”

    我不以为然“你的要求也太离谱了,如果光是这样,何必是马可?随便在哪一国的政府机关里找一个年轻公务员,保证不叫你失望,你根本不懂得欣赏马可。”

    瑞芳笑“我老了,少堂,以前我居然敢冒险嫁一个穷写稿的书生,现在我只希望女儿一生平安无事。”

    “如果我做主呢?”

    “马可不会留下来的。”瑞芳说。

    “我问他。”

    马可在我们家玩了五天,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开怀。

    他参加我们吃年夜饭,我岳父见了他马上“惊为天人”一心谋他做外孙女婿。

    鲍老先生问:“令尊做的是哪一行?”

    “做生意。”马可看我一眼。

    “还没有对象吧?”

    “没有。”马可据实答。

    鲍老先生呵呵的笑,向我挤眉弄眼。

    饭后我们挤在一起喝咖啡。

    我问马可:“怎么,留下来吧,跟我们在一起。”

    马可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我情愿在这里过一辈子。不幸生在宋家”他转头向坐在他旁边的盼妮“以后的日子里,你会记得我这个人吗?”

    我隐觉蹊跷。

    盼妮含情脉脉地答:“自然,马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我阻止他们:“说这些干什么?”

    马可说:“很好,至少我会被怀念。”他笑了。

    饼年后他要离开。

    我问他上哪儿去。

    “回到北冰洋。”他说。

    “你不能一辈子都留在冰原看极光。”

    “我的一辈子?”他凄苦的笑。

    “马可,如你不愿回苏黎世参予他们的行动,住在我这里,我永远欢迎你。”

    “我相信你会收容我,”马可说“不过我如置身事外、一生不得安宁。”

    “你自己保重。”我大力拍着他肩膊,双眼莫名的润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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