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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中文网 www.92zw.net,大清河畔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大年初一。我还是从窗外的鞭炮声里定位的。

    匆匆唤醒老婆女儿,穿戴一新——过年了!

    丫头也似乎懂事,在我再三催促下“顺利”地穿衣服。

    担心妈着急。

    “看人家早就响鞭了!”——一定会这么说。

    风,一下子钻进我的脖领子里,好冷。

    路灯还亮着,大街上全是鞭炮碎纸屑,花花绿绿的,在风里滚动着。

    妈已经打开大门,等着我们来呢。

    抱柴,点火(大年初一这一天一定要由当家男人点火煮饺子。妈妈说的,女人累了一年了。)放鞭炮,饺子下锅,加火。

    捞饺子。

    带弟弟一家、老婆儿子去大伯家、三叔家、大哥家拜年。

    回来时,饺子上桌了。孩子们咋咋呼呼的坐上来,抄起筷子。

    我知道,妈还在厨房忙活——

    “妈,来吃吧!”

    “你们先吃吧——”

    再三叫才来坐下。

    我赶紧递过筷子给妈。就在妈端起碗时,我郑重其事地转过身,面对大墙说:“妈,儿给您拜个年。”

    跪下去,深深地一拜!

    我没有听到妈说的什么,大概是“别拜了!,”一类的话。

    我也不敢看妈的脸。担心那一脸的皱纹在我这一眼看过时又加上一道。掠过我眼前的是妈风风雨雨里日渐蹒跚的步履——

    我4岁,妈带我去姥姥家,一路田埂,两边是葵花地,蜜蜂嗡嗡叫着,我说:“妈,我怕马蜂。”妈说:“不怕,这是蜜蜂,它们是在采蜜,将来人们就有蜂蜜吃了。”

    我五岁,妈在文安建筑队打工,日头地下我可以远远地在树荫下看到她火红的脸。那一日,在别人的怂恿下竟然舍得给我买了一根奶油冰棍儿,看着我贪婪地嗍着,我竟然没有想到给汗流浃背的妈尝一口。

    我十岁,病了躺在炕上三天,第一次妈给我说笑话,唱歌哄我吃口片儿汤。我连眼都没有力气睁开,急得妈哭了一夜。

    十五岁,英语单词听写,二十个我错了九个。放学回来,去地里,我见妈戴着草帽,拉着沉重的一车豆子,赶紧帮着推,妈帮我栓了一个绳子套在前边拉。说:“不用你使多大劲,看着你拉妈就有劲!”我真的不敢不说——“妈,听写生词我不会,错了九个,不及格”我实在想不到妈会发那么大的火儿!

    我十九岁,文安一中就读,妈眼睛突然看不见了,爸爸带她四处就医,她说什么也舍不得花钱,连饭都舍不得在饭店吃。我没有钱上学了,无奈退学,老师同学都惋惜。妈说:“彬,上学吧,妈这么大年纪了,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咱不治了。”

    我二十岁,去天津港打工搬石头挣钱,十三天后,一分钱没拿回来。妈说:“正好,妈想你了,不挣钱更好,省得怕丢,心里踏实。”

    二十二岁,妈找到当时的校长,请求让我做代课老师。经过考试,我踏上讲台。妈说:“别嫌钱少!你多穷,人家得跟你叫老师,这就是尊重你,你干的是受人尊重的事儿!”

    我起身掸掸裤腿的土,妈说:“快吃饺子吧!”

    端起碗,咬一口饺子,我看着妈的白发,心头一紧,66岁了,妈。

    每天我早早起来上班,特意从妈家出发,这样可以看看妈。妈知道,所以经常早起开门。冬天天冷了,我就绕个弯,从妈的胡同过,经过窗子时,我就往高高的窗子里望望,尽管什么也望不见,我却是觉得带着妈去上班的。

    “饺子好吃吗?”妈问我。

    “好吃!真香!妈,我还得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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